◎这么多年来,对于有些曲艺人见利忘义,不守岗位,在电视里或粗制滥造,或颠覆传统而败坏曲艺的现象,也应该引起我们的十分关注。
◎笑是轻松的,但“笑”是一项极其严肃的事业。曲艺人应该在“逗笑”时引导高尚的情操,引发健康的正能量。
在谈及曲艺(相声)与电视的关系和现状时,姜昆6年前在上海曾有告诫:“电视的确曾让相声如日中天,但它也在短短不到10年的时间里,把我们老祖宗100年的积累消耗精光。无数好的段子被送上电视,但很快就被消化完了,输出的东西多,输入的东西少,最终呈现的是一种干涸的状态。 ”此言评析电视将相声作为“快餐”进行消费,可谓入木三分;指谪电视催生曲艺创作“今天写,明天排,后天上电视,大后天就被扔” ,也十分精当和准确。不过,说如此在“不到10年的时间里”就将“老祖宗100年的积累消耗精光”,似乎有些夸大。若以1983年有春晚起作为“消耗”相声的标志,至他讲话的2010年也不到30届,在电视里演出老祖宗的相声有几段?何来10年时间消耗了“100年的积累” ?更何况演的几乎全是“新创作”的“春晚相声” 。即便是平时电视里“出现”的相声也很少是老祖宗的精品,因此,电视是没有也无法“精光”地消耗相声100年的“积累”的。
姜昆站在保护传承曲艺的立场,批评有些电视败坏了曲艺,是完全正确和必要的,应该引起我们曲艺人的十分重视。然而,我还想做些补充:还是站在保护传承曲艺的立场,这么多年来,对于有些曲艺人见利忘义,不守岗位,在电视里或粗制滥造,或颠覆传统而败坏曲艺的现象,也应该引起我们的十分关注。
确切地说,我在这里讨论的“曲艺”是指滑稽搞笑类的曲艺,例如相声、二人转、独脚戏、小热昏之类在全国有影响的说唱。按曲艺体裁和演出现场效果来分,似有叙事或抒情、唱曲、滑稽搞笑等几大类,即便那些正剧式内容演绎的曲艺,也往往要穿插和安排“包袱”或“噱头” ,或加演一些让人笑得欢畅的“小段” 、书帽、开篇。那是曲艺本身的一种趋笑性,因为毕竟笑比哭好。从美学的层面上讲,曲艺倾向喜剧性,滑稽搞笑类曲艺更具强烈的喜剧性。
这十多年来,荧屏里有些从滑稽搞笑类曲艺“出身”的曲艺人很活跃,也许他们的曲艺基本功并不高明,因此在电视媒体里较少演绎他们本行的节目,却较多地担任“主持人” 、嘉宾主持或“搞笑栏目”的“主打” 。这些曲艺人在电视媒体里真正展示曲艺本体艺术的不多,而较多的是在各种“新”的岗位上作所谓的“搞笑” ;在一些搞笑的栏目里做一些并非是曲艺的表演;甚至在各类购物广告中也会来一段似乎是“搞笑”的、忸怩作态的献技。
按理说,当文化进入市场以后,曲艺人要跳槽,想挪个地方更好地体现自身的价值,原本无可非议。问题是,大凡受到诟病,受到舆论批评粗俗、低俗,乃至利用电视这个大众传媒冲击道德底线、颠覆历史的,也较多是这样一类“曲艺人” 。他们在“新”的形式或“新”的岗位上,把“前辈”曾经使用但早已被人唾弃的“脏哏” “臭哏”“伦理哏”和“生理缺陷哏”重新拾起,不时穿插“儿子孙子”“谁家老婆” 、带色调侃、“性”趣多多等等引逗。于是乎,社会舆论就指责那些滑稽搞笑类的曲艺人就是低俗!其实,那些滑稽搞笑类的曲艺人一旦进入电视,大多已经改行,他们出演或参与主持,已完全脱离了原先的曲艺的职业身份,他们“表演”和体现的是一种“新”的形态和形式,例如,原先是“二人转”的,到了电视里成名的较多是“创新”的“喜剧小品” ;原先是相声、独脚戏的,到了电视里担任的是娱乐栏目的“基本”嘉宾,或者搞起“聊天”“脱口秀” 、滑稽小品;还有不少是在有些搞笑的“情景剧”里作些令人作呕的表演,传达低俗的内容。这些朋友实际上已经背离曲艺而改换门庭,因此,笼统地说是滑稽搞笑类曲艺人在电视里搞粗俗、低俗,实在有些冤枉。不过对于曲艺而言,社会影响是很不好的,因为他们曾经是曲艺人或者有的还兼为曲艺人,他们把原本的低俗表演带进了“新”的形式,所以尽管他们已经“改行” ,观众还是误以为他们是在表演滑稽搞笑类的曲艺,实在是败坏了曲艺的名声。
上海有个曲艺老艺人在20世纪40年代滑稽演员大批涌向电台时,曾经尖刻地讽刺过:一只狗在电台里叫上一个月也会出名的!这种“狗叫效应”安在时下有些青年曲艺演员“涌入”电视媒体的心态上,未必完全准确和妥帖,但是因为电视的诱惑,那些背离曲艺岗位,企图以出镜多而扬名的人,确是大有人在。为此“创造条件”的电视媒体也极力鼓吹这种“效应” ,推波助澜。上海前几年就曾有几个诱惑“搞笑人”无需任何基本功便可通过电视“名扬天下”的活动,例如打出评选“笑星”的旗帜,网罗滑稽搞笑的曲艺人和爱好曲艺的群众,参加他们组织的“大会”的“选秀”或“比赛”活动,承诺胜者可以变成“电视人” 。有个大型电视“选拔”笑星的活动,干脆冠名《一笑成名》 ,鼓吹就搞那么不管审美还是审丑的“一笑” ,一旦进入他们的电视就可“一笑成名” !一方面是心情浮躁,不安心自己的曲艺事业,企图急功近利地一夜成名;另一方面是射利沽名的引诱,让人失去判断力的迷惑。通过电视鼓吹搞笑便可一夜成名,这种违反科学的引导,这种利欲熏心的误导,实在令人惊诧!
对于曲艺人的“胜利大逃亡” ,有人觉得这也是曲艺依托电视“重振旗鼓” ,也有说这也是电视让曲艺插上了飞翔的翅膀!是这样吗?曲艺人离开应该坚守的岗位,偃旗息鼓了还何来“重整” ?躯干没有了空添翅膀,如何“飞翔” ?曲艺队伍被涣散被瓦解,曲艺的传承重任谁来担当?
这几年,上海的电视还有个现象,电视搞笑也许走入了瓶颈,黔驴技穷,于是搞起了所谓的南北“穿越”和“交流” ,他们对全国搞笑的一些明星来了个统筹,安排北方的滑稽搞笑类曲艺人,与上海的独脚戏演员“合作” ,排演上海滑稽的一些传统经典节目,作为“盛大”的庆典活动;他们年复一年地过度消费上海滑稽,对一些优秀的保留曲目粗制滥造地采取“今天排,明天上电视,后天就扔掉”的手段,蚕食、曲解、颠覆名家的保留曲目。还有的是无情地肢解经典,截取经典里的最精彩的一段作为他们“创新”的表演。这哪里是消耗“老祖宗100年的积累” ?“老祖宗”地下有知要悲痛万分了!
这几年,电视导向在对于“笑”究竟有何种社会意义,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颠覆。上海的电视有个将“笑星”汇入他们“江湖”的全国范围搞笑选秀栏目,且不说很多参选者不会“秀”笑,导师们也讲不出如何搞笑,只听听“导师”对参赛者的评价,就让人对“为什么好笑”坠入云里雾里了。这个栏目在碰到确实有些“好笑”的选手或表演时,导师往往情不自禁大声地赞扬说:“无聊,无聊,太无聊了! ” ——被赞扬“无聊”的都是导师认为搞笑的好手;被称赞“太无聊”的同时,导师都会亮灯通过!能搞笑的是“无聊” ?“笑”都是“无聊” ?“笑”的社会效果是“实在太无聊” ?不知道这些导师是如何理解汉语“无聊”一词的意思的?对于他们认可的“笑果”是如何界定的?汉语“无聊”究竟代表什么意思?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电视对“笑”的作用似乎在越走越远,近期在“全国首档明星喜剧竞赛真人秀”有众多实力笑星作为参赛选手的栏目里,有人从中寻欢作乐,为要塑造演员所谓“女汉子”的形象,而不惜颠覆历史,丑化民族文化,出了恶搞巾帼英雄花木兰的事件。那位扮演花木兰的“喜剧人”为了搞笑,不仅把花木兰演成一个好吃懒做、贪生怕死而被骗参军的女子;还竟然无中生有地制造她搔首弄姿挑逗男战士、窥视男士胸肌而流起了鼻血的“笑果” 。这种低俗的“笑”引起了社会的强烈的不满和谴责。
凡此种种,不禁让人必须重提“笑究竟是手段还是目的”“我们需要怎么样的笑”这样一些问题了。
笑究竟是手段还是目的?这是上个世纪50年代起就在曲艺界讨论过多次的一个题目。不过“百家争鸣” ,众说纷纭:有说笑是手段的,有说笑是目的的,有说笑有时是手段有时是目的的,也有说笑既是手段又是目的的。
“笑”有生理的,更有心理的。我们在美学或艺术范围讨论的笑,主要应该是心理的。属于心理范畴的笑,是人类特有的,它的产生必定伴随着一定的道德和价值观念,必定伴随着人类的审美情趣。换言之,人们在爆发笑的一瞬间,必定有一个“结论”同行。当我的兄弟姐妹或亲人不小心踩了香蕉皮而摔了一跤时,我们只会担心、痛苦,决不会去“笑” 。我们应该帮助残疾人,同情他们生理上的痛苦,所以我们绝不应该丑化和取笑他们的残疾。我们懂得脏话、下流话是丑的、不文明的、不道德的,所以绝不应该用它来招笑……造笑者和发笑者对于同一个“笑料” ,都有自己的价值标准、道德标准和审美眼光!造笑者还应承担起引导真善美的责任!笑是轻松的,但“笑”是一项极其严肃的事业。曲艺人应该在“逗笑”时引导高尚的情操,引发健康的正能量。
其实,我们曲艺的老祖宗早就把“笑”是作为“手段”的,相声的艺术“手段”开宗明义就是“说学逗唱” 。当然,手段和目的原来就是对立统一的关系。有人说笑既是手段又是目的,那是相声人依照相声的特点和规律,以内容与形式统一的观点去观察生活后,运用语言,经过生动的表演,来产生笑声。这是说“笑”因为是与“结论” (价值观)同行,所以是目的和手段统一的产物。姜昆2006年曾对“笑” (包袱)是手段,有个很好的阐述,我们应该重视。他说:“ ‘包袱’是手段,不只是目的,给人健康向上的精神愉悦和思想启迪的价值追求不能丢。面对前辈大师早已扬弃却又不时沉渣泛起的‘脏哏’‘臭哏’‘伦理哏’和‘生理缺陷哏’ ,我们不能含糊迁就。不能把丑当成美,更不能把艺术上的倒退看成是继承传统。相声的终极价值与真正感人的美学力量,并非为笑而笑的‘生硬胳肢’与媚俗迎合,而是形式活泼但思想严肃、语言轻松而立意深沉的审美探求与智慧运作。我们的从业人员必须明白并坚持这些正确的艺术观念和审美标准。 ”看来,我们有必要加强对曲艺的从业人员尤其是年轻的曲艺人,进行“笑”的审美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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