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源简介:原名石铁源,著名作曲家。1932年生于辽宁省大连市,1947年入部队参加革命,1950年起从事部队文艺工作。创作出了歌曲《我为伟大祖国站岗》《保卫祖国紧握枪》《一生交给党安排》《战马飞奔在草原上》《十五的月亮》《望星空》《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等,舞剧艺术片音乐《蝶恋花》,舞蹈音乐《鸭绿江之歌》等。先后荣立一等功、二等功各一次,三等功两次;出席了全军第二次英雄模范代表会议;1986年被《半月谈》杂志评为近年来文艺界十大明星之一;1991年获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曾任沈阳军区前进歌舞团艺术指导、中国音乐家协会理事、辽宁省音乐家协会副主席等职,2023年在第十四届中国音乐金钟奖颁奖典礼上获中国文联终身成就奖(音乐),并获得“感动沈阳”2023年度人物。
铁源作为军旅作曲家,创作出了大量为人们耳熟能详的作品,这些作品饱含着他对祖国的赞美之情。他创作的歌曲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与民族特色,所涉猎的体裁与题材十分广泛,是一个多产的作曲家。在很多人眼里,《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和《十五的月亮》是能够代表他创作高峰的作品。其实,他在舞剧、舞蹈音乐创作方面也有很多成果,多次获得大奖。近日笔者受《中国文艺评论》杂志的委托,对铁源老师进行了深度访谈。借此机会,我们也想在影音、影像方面留存一些资料。采访当日,我的同一单位的两位摄像工作人员一直跟随采访,记录下了铁源老师生活的瞬间以及创作时的神采。铁源作为辽宁歌曲创作旗帜性的作曲家之一,他的作品家喻户晓,在全国享有很高的盛誉。在他的作品中,我们不仅听到了一首首旋律优美的歌曲,更听到了他对伟大时代的赞美、对人民军队的赞美,这些美妙的旋律最终化成了一首首生命的赞歌。
♪一、早岁青葱音乐梦♫
崔健:铁源老师您好,很高兴见到您。您创作了大量的军旅歌曲,有很多至今依然堪称经典且被广泛传唱,这些作品在不同的时期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请您谈谈您是怎样走上音乐这条道路的?
铁源:我从小就对音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出生在大连市沙河口区的春柳街道,那时候还是农村,现在已经发展成城市了。我父母都是农民,家里有四个孩子,我是最小的那个。在我小的时候,村里人有病有灾之后都去庙里许愿,病好了以后,等到秋收的这个时间,都会请单鼓(太平鼓)来村里演唱。演唱的过程中有很多好听的曲调,我非常喜欢听这些。另外,谁家娶亲吹唢呐,那明快的旋律也让我非常喜欢。还有村里有人去世出殡时,也会请乐队班来吹奏大悲调,那个时候的我听到这样的音乐也会痛哭流涕。这是我儿时接触的音乐所带给我的最直观感受。其实我的家里没有学音乐的,只有母亲偶尔在耳边哼唱,我对母亲哼唱的曲调至今难以忘怀,因此我也在一些创作中融入了当时母亲哼唱的旋律。在我上学后,家里给我钱,我从住的春柳坐着电车到沙河口,拿着钱的我也不买零食,而是去电影院看电影,这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因为电影里有插曲,其中很多曲调都是我喜欢的。这些就是我童年时代与音乐接触的途径,它们在我的心里埋下了音乐的种子,促使我走上了音乐这条道路。
崔健:辽宁各地区都有很多民族民间音乐,这些在您的创作中也都有所融合。在东北地区,您生活的年代也深受俄罗斯音乐文化的影响,您能谈谈当时的音乐氛围吗?
铁源:1945年苏联红军进入大连,他们每一个团都有一个军乐队,乐队吹奏得很好听。每天早上他们都要行军,每一个军乐团里有十五六个人,他们在行进中会吹奏一些作品,这些进行曲风格很突出,作品节奏特别明快。另外,我也看过很多苏联的电影,例如《快乐的人们》等,电影里的歌曲旋律特别好听、特别优美,我就喜欢听这些歌曲。所以,这些经历对我的影响特别大,我现在还能记住那些熟悉的旋律。这些苏联歌曲是我音乐启蒙阶段最好的老师,我沉醉其中、耳濡目染。
崔健:您为什么会选择学习小提琴,而不是其他的西洋乐器或者中国传统乐器如二胡、三弦等?
铁源:那时候的我只接触到了小提琴,那是在1947年,我在乐器商店里借了一把小提琴。那个时候大连有一个中苏友好协会,协会里有一个潘老师在那儿教小提琴。他就一直和我说小提琴有多么的优美、旋律有多么的好听。同时他还讲了一个故事,他说:有一个拉小提琴的人,他的朋友结婚,邀请他去演奏,这个结婚的朋友住的地方与他隔了一座山。半夜吃过饭后,他准备回家,走到半山腰时,他看到了一双绿色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看,那是一只饿狼,正在慢慢地向他走来。他心想这下完了,如果被吃掉,那就再也没有机会拉琴了。于是他拿起小提琴就演奏了一首美妙的音乐,结果这只狼安静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静静听着。他抓住这个间隙,拿着小提琴匆忙跑回了家里。虽然潘老师跟我讲的这个故事可能是一则童话或者民间传说,但他很形象地说明了小提琴音乐所具有的魅力,因为连动物都爱听小提琴。就是这样的“灌输”,让我喜欢上了小提琴,也开启了我的专业学习音乐的道路。
1953年,我在旅大公安部队文工团,之后从大连调到了沈阳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公安部队,那个时候我一边拉小提琴,一边做乐队指挥。1955年,这个单位撤销了,我们一起的七个同志调到了东北军区歌舞队。1955年6月,沈阳军区政治部前进歌舞团成立了,我成为了这个团的元老。到前进歌舞团后,我就专门拉小提琴了,我那时的老师来自白俄罗斯,他拉的《流浪者之歌》至今让我难忘。他回国之后,我向另一位白俄罗斯老师继续学习,没过多久,这位老师也回国了。后来我跟随沈阳音乐学院的闫泰山教授学习小提琴,他是非常著名的小提琴演奏家。我从1947年开始学习小提琴,一直学习到1964年,那个时候的我特别努力,为了多学一点都没有时间睡午觉,但毕竟不是童子功。闫老师说:你已经很努力了,完成一般的工作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要想成名成家,由于你不是童子功,可能会有很多的阻力。所以闫老师问我:还有其他的兴趣吗?能不能改一下专业?那个时候的我本想学习指挥,后来由于工作的原因改为了作曲。
但我感到自己还有很大的差距,所以自费找到沈阳音乐学院的老师去学习。我那时每个月拿出40元,业余时间上了四门课,包括钢琴、作品分析、复调、和声。我当时非常注重业务学习,每周都去上课。但是因为工作的关系,要经常到部队演出,没办法每天都上课,所以上课的时间基本集中在周日。有时候是到老师家里去学,但因为去得太早,老师都还没有起来。但是,只要我一上课,都会非常认真、专心。
铁源(右)在前线
♪二、壮岁新声满华夏♫
崔健:那么您是在小提琴学习阶段就已经开始涉猎创作了吗?
铁源:那时我已经开始配器了。我当过乐手、吹过号、拉过小提琴,还做过指挥。我在音乐的感觉方面是比较敏锐的,我有一个老同事叫董振厚,他演唱的很多歌曲的管弦乐配器都是我做的。那个时候我也创作了很多舞蹈音乐,我创作第一首歌曲是在1964年。我们部队开展“四好”“五好”运动,作为战士要当“五好”战士,作为连队要争当“四好”连队。所以当时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主任萧华上将(《长征组歌》的词作者),写了一首《四好歌》的歌词,发至全军,让大家都来参与谱曲。我当时是专门给舞蹈写音乐的,因为不会写歌曲,所以也不知道歌词的辙和韵。但那时组织上很重视,领导也要求我写。虽然我觉得自己会写不好,因为之前从来没有写过歌曲。但写不写是态度问题,写好写坏是水平问题,所以我就大胆一试。没有想到,写完后由大家讨论的时候,我写的歌曲受到了一致好评,我们团的副团长说:我看铁源写得不错,有特点、有章法,很完整。同时还有一位作曲家也同意副团长的观点。当时我们团的政委说:那好吧,包括铁源这个,一并带去,送到北京。后来,《四好歌》写完以后,我的朋友覃钊邦给我提了一个意见,我接受了他提出的建议,修改了一个乐句,就把他的名字加到了这首歌的曲作者里。
1964年12月28日,我们创作组组长特意来我家告诉我说:总政来电话了,你的《四好歌》选上了。当时我还不太相信,我知道他爱和我开玩笑,我就说:你可别逗了。但组长说,刚才总政来电话了,已经通知歌曲入选了,并告诉我说1965年的1月2日《解放军报》头版会刊登这首作品,向全军推荐,同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会在1月2日的上午10点向全国播放。当时的我听得半信半疑。于是1月2日上午九点半,我就坐在收音机前,10点铃声一响,我就听到收音机里播音员郑重地说:现在向全国人民推荐一首由萧华作词,铁源、钊邦作曲的歌曲……当时的我十分激动,感觉就像是在做梦。
1965年1月2日,《四好歌》在《解放军报》上发表(图片来源于网络)
《四好歌》是一首进行曲风格的作品,我去电视台做节目的时候,节目组还特意把那个时候的报纸拿了出来。其实我本名姓石,叫铁源,但是在介绍这首歌曲的时候,“词萧华,曲石铁源、覃钊邦”,我觉得不好听。词作者是两个字,曲作者是三个字,听着有点不对称,于是我就干脆把姓去掉了,从此我就用“铁源”这个名字了,后来我的军官证、身份证也都写的是铁源。之后萧华主任给我写了一封信,《解放军报》寄来了80元稿费,我和钊邦商量了一下就把这个钱交党费了。这就是我的第一首歌曲,也是我的成名之作。从那时开始,我对写歌就有了很大的兴趣。后来,在我创作舞曲的时候,都会加进去一些歌曲,丰富舞曲的音乐织体。与此同时,我也开始学习歌曲写作,包括对歌词韵脚的把握,以及关注歌曲创作的技巧性问题等。我感觉自己对很多东西掌握得太少了,所以我很刻苦地学习。20世纪60年代末,我和钊邦共同创作了歌曲《我为伟大祖国站岗》,70年代到80年代之间,我创作的作品不多。
崔健:20世纪80年代之后,可以说是您创作的巅峰时期,您与邬大为、魏宝贵共同创作的《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唱响了全国,您能谈谈这首歌曲的创作灵感和创作过程吗?
铁源:最初我拿到这首歌词时,歌名叫作《我可爱的故乡》。我说这个名字不行,用的人很多,到处都是,要不就用歌词里面的第一句作为歌名吧。所以后来这首歌就叫作《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了。这首歌曲我一共写了两稿,因为当时邓丽君的歌刚刚流传到内地,我被催着创作,但也好多年没有写过歌曲了,尤其是在改革开放以后,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写,因为老曲老调对于战士们来说也不怎么能被接受。由此,我为了跟上时代的潮流,运用了一些新的音乐元素写了第一稿。写完以后,我唱给两位词作者听,他们觉得还可以,说我的创作与时俱进。后来我回到家中,又仔细想了想,觉得这样的旋律不能更好地表达战士的情感,战士们应该有更博大的胸怀。当时的我突然就来灵感了,马上进行了修改。所以,现在听到的第一句旋律要比第一稿更加的开阔、宽广。
现在大家演唱的版本是首唱董振厚参与修改的,他给其中的一句做了修改。关于《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这首歌,我特别感谢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董振厚。《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被拿出来讨论的时候其实有很多不同的意见。当时有些人认为这首歌曲有些女性化,而董振厚参加讨论的时候对这首歌曲大加赞赏,并亲自演唱,所以才有了这首歌曲的最终问世。另一个要感谢的人是辽宁电视台的一位负责人,她主要负责军口宣传工作,她把董振厚演唱的版本放在当时辽宁电视台的一档节目“每周一歌”中,也是因为这个平台,这首歌曲得以在辽宁迅速传播且广受大家喜欢。
董振厚唱完以后,我这边有一个声乐老师,到北京告诉了蒋大为老师,说辽宁有一首歌曲适合他唱。1981年在辽宁展览馆,蒋大为、吴雁泽、李谷一到沈阳演出。当时我也去现场听了,蒋大为就演唱了这首《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刚唱了两句,下面就掌声四起。当蒋大为唱完后,他就问我是不是唱错了,怎么唱两句下面就鼓掌了呢?我说,董振厚演唱的版本在辽宁已经很流行了,你唱得比他明快,节奏更紧凑,所以大家很认可。从此以后,蒋大为到哪里都唱这首歌曲,他告诉我,他到过四十多个桃花园,走到哪里,“桃花”就盛开在哪里。
崔健:《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属于军旅抒情歌曲,但在改革开放前,军旅歌曲中以铿锵有力的旋律居多,您为什么会用抒情的方式写这首歌曲呢?
铁源:1978年后,文艺的春天到来了,我觉得在创作上应该区别于以往的写作方式,写一个抒情式的。我们的战士为什么不能抒情呢?表达战士的情感主要有两个方面:一个是铿锵有力,另一个就是抒情,所以我就选择了以后者来表达战士的情感。这首歌曲的音乐素材取自辽东半岛,辽南民歌中有很多丰富的音乐元素,我把它借鉴运用到新歌曲的创作中,也是对民族音乐的一种继承与发扬。
崔健:是啊,一首好的作品能够广泛流传,并有那么大的群众基础,对于民族民间音乐的继承与发展是非常重要的。20世纪80年代中期,军旅抒情歌曲《十五的月亮》一经推出,就相继获得了众多奖项,请您谈谈这首作品的创作过程吧。
铁源:1985年,由国家文化部等单位联合举办的“当代青年喜爱的歌”评选中,以团支部为单位进行投票,个人没有投票的权利。这之中共有30首歌曲获奖,其中一等奖6首,《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和《十五的月亮》都榜上有名。这两首歌好就好在不管是群众、还是领导都非常喜欢。因此,这两首歌曲的获奖,是由于拥有广泛的受众基础。
崔健:《十五的月亮》代表了一代人的美好记忆。我很想知道像这样的旋律您是从哪儿得到的灵感?或者说您是受到怎样的启发才创作出这些优美的旋律?您作品中所表达的是对美景的写实,还是当时您对生活的一种憧憬和热爱?
铁源:1984年的夏天,《解放军歌曲》编辑部的主编带着我们包括总政的、广州军区的、军乐团的等等,到河北省某部队开座谈会。这个座谈会有很多基层干部参加,会上我们就问,你们喜欢什么样的歌曲?有的人说:我喜欢唱《牡丹之歌》;有的人说:我喜欢《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其中有一位基层干部发言,问能不能给战士们的家属(妻子)写一首歌曲。当时我愣了一下,后来一了解才知道,这位基层干部是四川人,家里有父母、妻子和一个小娃娃。当时基层干部的工资不多,他的妻子经常写信告诉他要安心在部队工作,家里有什么困难会有地方政府帮助,让他好好为部队服务!所以,他就提出了能不能给军人家属(妻子)写一首歌曲。当时石祥同志很受感动,就写了《十五的月亮》这首歌词。石祥当时是北京军区的,他的真名叫做王石祥,他发表诗的时候叫做王石祥,发表歌曲的时候就用石祥这个名字。
石祥平时喜欢跑步,而我喜欢走步,他个子很高,快到一米九了,他说的地方方言南腔北调的。有一次他就和我说:铁源,你来,我有几首歌词你听听。他说了两首,我听后就说:你这两首没有万人唱不出那样的气势。后来他说我还有一首,叫作《十五的月亮》。我说:不行,与《敖包相会》里面的插曲有重合。他说:不对,你看看我这首歌。当时他只有一个歌词的大纲,还没有完全写成。他就说给我听: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军功章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我一听,这样的歌词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过的,特别新鲜。我就告诉石祥,这个歌词别给别的作曲家。他说:好。因为我听到这首歌词以后,就觉得非常的好。我之前写过一首歌曲叫作《高山下的花环》,里面有玉秀和梁三喜依依不舍的情感,我当时写了一个二重唱,后来这个剧本审查的时候没有通过,所以这首歌曲也就没有推出。当我看到《十五的月亮》歌词的时候,就联想到了之前写的歌曲与这首歌词的形象很统一,我就用之前歌曲的音乐元素写了《十五的月亮》,这首歌曲最终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创作完成了。
当我写完《十五的月亮》之后,徐锡宜给我提了一个意见,他说能不能把结尾处的两个八分音符的re,改成两个do,我听取了他的意见,之后把他的名字加在了作曲的第二作者上。这首歌一经推出,获得了很多奖项,包括在第二届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奖评选中获奖,在“当代青年喜爱的歌”评选中获得一等奖,等等。
崔健:您能谈谈作为《十五的月亮》姊妹篇的《望星空》吗?
铁源:《望星空》当时获得了第二届“当代青年喜爱的歌”评选二等奖,它就没有《十五的月亮》流传那么广泛了。《十五的月亮》本来是给男生演唱的,后来由董文华演唱以后,就变成女生版的了。
1985年8月的一天,石祥又把歌词《望星空》读给我听,我又一次被感动了,当时原文化部副部长晓光带着我们去赣南采风,我就写了一稿,写完给广州军区的作曲家听,他们说我写的有点像《送战友》的旋律。后来我从兰州到敦煌,当时在兰州给家里打电话,听说我的好朋友董振厚已经故去了,我很伤心。之后我到了敦煌莫高窟,看到一群男女穿着工作服,我一问才知道是我们沈阳沈飞的工作人员。他们听了这首歌曲都说很好听,也使我增加了很多信心。后来我带着这首歌又去了西宁,那天我肚子有点不舒服,西宁音协的秘书长带我去了医院。到医院后,一位姓魏的医生告诉我今天下午不看病,让我明天再来。我问了一下原因,他说下午他们要集体学习《十五的月亮》,西宁音协的秘书长就介绍说我是这首歌的曲作家,他们非常高兴。当我听他们排练的时候,他们有一小节唱得不对,后来我还帮着他们修改了一下。魏医生问我最近还写了什么歌曲,我就把《望星空》唱给他们听。《望星空》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我就转到了《十五的月亮》的旋律上去了,大家哄然大笑并热烈鼓掌。后来我把这个事情和晓光说了一下,晓光说:好啊,这个是姊妹篇啊!所以《望星空》是《十五的月亮》的姊妹篇的说法就是这样由来的。
♪三、岂唯音乐亦有思♫
崔健:您觉得东北地区的文化对您的音乐创作有什么样的影响?
铁源:东北有很多民族民间音乐,是一个有多元文化的地区。我的很多创作也受到了东北民族民间音乐的影响,这在我的歌曲集《铁源歌曲101首》的“后记”中也写到了。但是我掌握的并不多,在创作中会借用一些音乐元素融入自己的歌曲中,但是又没有具体的出处。我认为,作为一名作曲家,就应该多接受民族的东西,这样创作出来的作品才有灵魂、才能有根。很多人都说民族的就是世界的,文化本身的异同才能彰显他的独特性。东北地区的音乐文化有着区别于其他地区的鲜明特色,只有深入了解,才能感受到其本身的艺术魅力,才能更好地借鉴、运用并转化到作品中去,这样创作出来的作品才有独属于你的音乐符号与风格。
《铁源歌曲101首》封面照(图片来源于网络)
崔健:您的创作与生活、与现实紧密相连,您能谈谈创作与生活的关系吗?
铁源:我创作的几首大家耳熟能详的作品,都是从生活中来的,没有一首是凭空捏造的,都是有着深厚的生活基础的。我在写一首歌曲的时候,不只是就词写曲,我会就生活与身边的事产生很多的联想、产生很多形象,这样才能写出好的作品来。生活就是我的“老师”,它能为我提供源源不断的音乐素材,所以,我的作品能让更多的人接受,因为诉说的就是他们的心声。尤其在部队的时候,我每年都有半年以上的时间在连队中摸爬滚打,和战士们同吃、同住、同操练,慢慢地,我的作品就会成为他们的“代言人”。他们心里所想、所盼、所思,都通过我的创作表达出来。凭空想象是不会产生好作品的,这是我创作时最重要的准则——深入生活才有创作的源泉。为什么今天有很多作品被人诟病,就是因为他不去深入生活,没有那种切身的感受,所以就创作不出打动人心的作品。
崔健:对于中国音乐创作现状您有什么看法吗?
铁源:现在有很多很好的作品,这个时代的作品已经多元化了,特别是年轻人,喜欢像周杰伦创作的歌曲。因为年代的不同,我其实也听不太懂现在年轻人喜欢的东西了。我个人认为,歌曲创作应该主题鲜明、形象生动,旋律一定要流畅,结构一定要严谨,应该写什么就是什么,这也是我的座右铭。歌曲创作不能像推小车一样,推哪算哪。我写的歌曲一定要雅俗共赏,唱着入口,听着入耳,便于记忆。因为歌曲本身体量很小,也就几分钟,好的歌曲往往有一个共性,那就是词和曲结合得好。如果我写一首歌曲,到部队教战士演唱,教了三遍战士还不会唱,或者战士不按照你教的唱,这首歌曲就作废了。不管是战士还是老百姓,他们总是按照自己的习惯去演唱歌曲。就像《打靶归来》这首歌,老百姓传唱的和专业演唱的还是有一点不同的。老百姓在演唱过程中有一些音是自己唱着顺口,就按照自己的方式演唱了,存在一些口语化的问题,这就是习惯所导致的,老百姓怎么唱着顺口就怎么来。这样的歌曲是给群众演唱的,而一些艺术歌曲虽然好听,但是群众掌握不了。所以在音乐创作的时候,作曲家要想好是写给谁听的,受众群体明确了,你的创作就有方向了。
崔健:您现在还经常去教唱歌吗?
铁源:我写过一首歌曲叫作《一生交给党安排》,是根据1969年在珍宝岛战斗中牺牲的战斗英雄陈绍光同志的战斗宣言而创作的。这首歌当时在社会上非常流行,青年朋友们含着泪告别家乡、告别父母的时候,都是唱着我这首歌的。没有一个知识青年不会唱,可以说现在仍然是,所以这也是我的另一首成名之作。有一些老年合唱团在排练这首作品的时候,我有时候也会去给大家讲解一下这首歌的含义以及创作的背景,包括演唱的时候需要有一种什么样的情感。直到今天,这首歌曲还被很多人喜爱,不仅是因为歌曲的旋律很优美,更重要的是这首歌曲充满了生命的力量与激昂的豪情。
铁源到部队教唱歌曲(图片来源于网络)
崔健:您能谈谈音乐创作和音乐评论之间的关系问题吗?
铁源:我认为音乐评论对音乐创作有着很关键的作用,音乐评论和音乐创作是车之两轮、鸟之双翼的关系。音乐评论会站在一个很高的角度去指导音乐创作沿着正确的方向前行,所以音乐评论和音乐创作是永远不能分离的。也有很多音乐评论家评过我创作的歌曲,很多文章我都仔细读过,这个过程也是我学习的过程。音乐评论家会跳开创作的私域空间,走向一个更高维度的视角看待音乐创作。角度不同,对于问题的看法自然就会不一样,所以创作者也要聆听创作以外的声音,拓宽创作的空间,这样才能有更好的作品呈现给听众。所以我接受音乐评论家对我作品的评价,说的人越多,说明你的作品越有热点、越有人关注。
崔健:您对音乐创作人才的培养有什么样的建议?
铁源:我就一个建议,那就是:一定要深入生活,放下架子。一个文艺工作者,不管成就有多大,都只是普通的一员,是人民大众的“代言人”,文艺工作者的创作要表达人民的所思、所想。词作家也好,曲作家也好,都是一样的,就是一定要为社会主义服务,为人民服务,为我们这个伟大的时代服务。只有树立这样的观念,创作出来的作品才会有温度,才能有高度。“深入生活”这个话题之前我也多次强调过,因为我就是这样走过来的,所以才一直强调它的重要性。现在很多年轻的创作人才在技术层面无可挑剔,因为都是科班出身。但是要创作一个好作品,除了需要一定的技术之外,还要赋予作品灵魂和感情,而这些真情实感就来源于我们的生活。
崔健:近期您还创作了哪些作品?还有哪些创作计划?
铁源:近几年我一直在创作,一直在关注年轻人喜欢什么样的歌曲。每当大的节日到来,我都会创作一些主题性的作品。例如我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的时候,创作了《党旗高扬》《西柏坡告诉我》两首作品,这两首作品表达了我对党、对国家的热爱;在党的二十大召开之际,我创作了歌曲《我的家在中国》。每到重要的历史时刻,我都会写一些作品,我觉得我还有能力写歌,所以我也会一直创作下去。同时,我会订阅一些杂志,看到好的歌词,就会谱成曲,因为创作使我快乐,因为生命不息、创作不止!
访后跋语
铁源老师住在军区的干休所,92岁的他神采奕奕。他的家里挂满了歌曲创作、演出、获奖时的照片和堆积如山的资料以及创作手稿。与铁源老师交谈一个多小时,发现他根本不像一位九十多岁的老者,谈起音乐的时候,他思维敏捷,语言逻辑清晰,可以胜过任何一个年轻人。采访中,铁源老师会记住过往的每一个细节,他说:我虽然年龄大了,但是我的记忆力特别好。的确如此,他能记住每一首歌的歌词和旋律,每当说到动人处,他都会情不自禁地唱起来。
他吹过大号、中音号,演奏过小提琴,当过乐队指挥,并通过自学逐步发展成专业作曲家,这些积累都为他走上歌曲创作道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铁源老师一共创作了一千多首作品(包括歌曲、舞剧音乐、舞蹈音乐等),是一位多产的作曲家。在他的作品中,我们听到了时代的声音,听到了战士的情怀,听到了一种超越自我的对艺术的追求。每一首歌曲都记录了生活的点点滴滴,每一段旋律都蕴含着生命的哲思。我觉得铁源老师的艺术魅力不仅仅是那些成名的歌曲,更重要的是他对音乐的执着,对生活的热爱,对祖国的赞美,对他一直坚持的梦想执着前行。他说:这辈子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创作。朴实的一句话却说出了他作为作曲家的情怀,一个永远执着在音乐创作中的人的精神内涵。
*本文系2022年度辽宁省社会科学规划基金一般项目“鲁艺蕴含的红色文化融入辽宁文化强省建设的路径研究”(项目编号:L22BGL052)的阶段性成果。
采访人:崔健 单位:辽宁省文化艺术研究院
《中国文艺评论》2024年第3期(总第102期)
责任编辑:陶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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