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青年诗人王单单,在云南省昭通市昭阳区布嘎乡花鹿坪村驻村两年多,以“诗史”笔法,写出了一部有温度、有深度和有高度的诗集《花鹿坪手记》,真实地记录和书写了新时代脱贫攻坚的伟大社会实践,引起广泛好评,被中国作家协会列入重点扶持作品,获得《诗刊》脱贫攻坚特别诗歌奖,如今又被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其影响力正持续发散。
王单单《花鹿坪手记》(图片来源于豆瓣)
“诗史”,是历史上对杜甫诗歌创作特征的一个概况。晚唐孟启在《本事记》中称:“杜逢禄山之难,流离陇蜀,毕陈于诗,推见至隐,殆无遗事,故当时号为‘诗史’”;宋人进一步分析杜甫的“诗史”笔法:“杜少陵子美诗,多记当时事,皆有依据,故称‘诗史’”等等,均讨论了杜甫的“诗史”特点,大致概括为其诗作多记事,着重细节,真实有依据,近乎史传。“诗史”笔法,尤其适合对重要社会运动和重大历史事件的记录和书写。王单单在长诗《花鹿坪手记》中,可以说充分借鉴了杜甫的“诗史”笔法,具体表现在几个方面:
一是叙事性。王单单写花鹿坪,也可以说是“毕陈于诗”“皆有依据”。他几乎写到了村里的每一个人,比如《小户主》《陈贵真》《老党员》等诗歌,而他把笔下的不少人物,也都写了“诗传”;除了人,则是村里的事,比如《补瓦记》《拆旧记》《拉水记》《院坝会》等;人事之外,所有的都记录,乃至每一个角落,比如《山顶》《屋顶》《苹果小镇》等。诗歌向来重视对事件的捕捉记述,脱贫攻坚本身是历史的大事件,而在脱贫攻坚过程中,又有很多小事件,还有一个又一个故事。王单单在《花鹿坪手记》中,把这些表现得淋漓尽致,充分全面展现了脱贫攻坚的方方面面。
二是对细节的捕捉。在《留守儿童》一诗中,宋蔑匠5岁的孙子阻止砍一根画了小孩儿的竹子,因为孩子把上面的小孩儿当成了与自己对话玩耍的伙伴,这一细节让人读了为之动容,也感受到了留守儿童的极度孤单。
三是大视野,概况能力和历史感。在《假如没有扶贫》一诗中,诗人列举了一个又一个因扶贫走出生活困境的人,并在最后总结“假如没有扶贫,再富强的国家/失却兼济天下的慈悲,也只是徒有虚名”,使这首诗一下子就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还有《中国民工》一诗中,致敬所有和贫穷搏斗的人,包括那些远离故乡到各处打工的人们,他们在拼搏,他们就是“时代的英雄”,响应了“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人民是真正的英雄”等论断。
四是语言上以自然口语为基础,加以提炼。王单单曾说过自己现在的创作不再刻意雕琢,而是任其自然。在长诗《花鹿坪手记》中,这样的语言特色随处可见,比如在《易迁户》中,他写一对父子的对话,父亲说搬到城里14楼以后,再看以前居住的地方:“最远的那个村就是我们曾经的家/你看那里的云,就挂在树顶”;而儿子天黑后打开屋里所有的灯,回应父亲:“爸爸,从老家那边看过来/我们现在像不像天上的星星”,这样的对话,语言质朴,但又很有浪漫情调,把脱贫户搬到城里的美好生活含蓄地有所渲染。还有《素朴之美》中,50多岁的中年妇女,因为扶贫队帮忙解决医疗费,恨不得掏出自己所有珍惜的来表达感激之情,“她做了许多布鞋,却不卖/她一双双拿着给我介绍:/这是给他(丈夫)做的/这是给女婿做的/这是给儿子做的/如果你喜欢,这双送给你——/也不向你索要低保”,全部口语,极其简洁,没有什么铺展,但却有震撼人心的力量,简单的字句里,深沉地反映出了真实的状况。
(图片来源于网络)
当然,“诗史”笔法的借鉴只是形式上的,其背后则是诗人情感的投入和观照能力的拓展涵盖。历史上,诗人每一次主动投身伟大的社会实践,都可能产生一批杰作。抗战时期,延安解放区成为革命圣地,“到延安去”,是当时一代热血青年的心声,吸引一批又一批文艺青年奔赴延安,丁玲、艾青、冼星海、贺敬之、赵树理、郭兰英、光未然等,他们到人民中去,以人民为中心,全身心投入延安文艺运动,成为了历史传奇。脱贫攻坚是党和国家的一项具有历史意义的重要工作,进入新时代以后,大量诗人投身脱贫攻坚的具体社会实践,或成为一线驻村队员,或参与扶贫部分工作,这些诗人长期与贫困人员打交道,亲眼目睹这一历史变化的发生,身心都受到洗礼和震撼,也因此产生了众多优秀作品。
王单单是奋斗在扶贫第一线的诗人,也是其中的佼佼者。具体到长诗《花鹿坪手记》,王单单以诗歌的方式,几乎全方位地观照了花鹿坪的方方面面,从每一个人物,到花花草草、青山绿水、众生万物。他写尽了人间百态。很多的诗背后都有一个故事,一段人生。难得的是,王单单总是以一种包容同情之心予以体贴。比如《勇士》里,疫情缓解后,村民金中敏为了生计外出打工,但连去哪里都不知道,面对生活,一家之主只能勇敢前行。诗人表面上只是娓娓道来,却放映了其深厚的情感和对世事人情的体谅,是善良淳朴本心的自然流露。从这些诗里也可以看出,诗人在扶贫过程中,与普通百姓建立了水乳交融的关系,其境界视野不断升华,完成了从小我到大我的转变,也因此写出了《新时代》《花鹿坪变迁帖》这样充满正气与正能量,真实不空洞的诗作。
脱贫攻坚是具有史诗般意义的伟大社会实践,《花鹿坪手记》以“诗史”笔法书写这一时代史诗,具有历史意义。《花鹿坪手记》本身在当代整体性诗歌创作中也有着重要突破,除了题材的重大,其艺术上也颇有独特之处:一方面是其完整性,可看作是一首具有整体性完美结构的长诗,另一方面,其中每一首诗又单独成立,自成一体,构成了一个个体之和大于整体的诗学审美效果,使得这部诗集具有了厚重感,又有着超越性,堪称新时代诗歌的一个重大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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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少君,《诗刊》社主编,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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